60、君上裁定(1/1)
罗绮观仪殿内帝后互看眼一起叹气,一个后脑勺撞出血至今昏迷不醒,一个中毒生死未卜。
听闻曼相国二女儿也出事卧榻三日,最近可谓多事之秋。
坐在榻沿上的皇后用手里绢帕轻轻擦拭儿子额上,忽然手被握紧,煌焱晕迷中念叨:“是我对不起你!不要走!不要走!”说至激动处还将母亲手死死捏住,头上冷汗直冒。
自他七八岁起便常听他梦中嚷嚷这番话,至于他口中“芷君”是谁,帝后完全不知,听语意那好似名成年已懂情爱的男子,对深爱女子所说,然而煌焱身边可从未出现过一名叫“芷君”的女子,何况七八岁男孩懂什么。
煌焱已成年,生得英武不凡,遇事冷静沉着,不想在这梦中竟还有这样一段痴处,这却不由令他俩感到担心,儿子未来可是要继承皇位的,总这么疯疯傻傻,梦中说些怪话,日后叫妃子抓去把柄对外宣扬,可怎生是好?百姓倘知未来皇上梦呓,总喊一个女人,岂不丢人到全天下去?
白璧帝国前途堪忧,百姓幸福没指望!
皇上轻捋胡须,皱眉想国家前景、百姓福祉,看眼榻上仍未醒转的儿子,又看眼坐榻边垂头洒泪的皇后,再度摇头叹息,步出东宫。
他信步走入院,见成君诺一直守在外,冷冷看眼,沉声:“跟朕来,有话问你。”当先步出宫殿。
成君诺一直低着头,垂首随皇帝走至太液池畔,斜阳将池面镀上金辉,风荷随风铺成出叠叠花浪,皇帝站湖边,连剪影都那般威武。
他一直沉默,成君诺便一直低头将脸埋阴影下,叫人觉不出表情,听闻皇上沉沉叹息,才大胆问:“不知陛下因何叹气?”
皇帝回身,一双阴沉眸子压他身上,“如实回禀,太子因何中毒?”
成君诺脸上不变色,“属下陪太子郊外狩猎,那地方是片沉积多年的深厚沼泽,散发大量动植物尸腐瘴气。”
“那你怎生好端端回来?”皇上冷笑。
成君诺轻声:“过去习武,师傅教授过一种闭气之法。”
“不知你师傅是何方高人,居然有这等本领?若为朕所用,还愁这天下会有不平之事么?”皇上冷笑。
成君诺何其聪明,听出皇帝言语冷嘲不信,脸压得更低,“属下师傅早在三年前便已过世,如若他泉下有知,听闻陛下您这样赞赏他,定是心下大慰。”
皇上缓声:“如若叫朕知道你欺君,你应该知道后果!”
成君诺忙跪倒,肃然:“不敢!”
皇上背过身,沉默良久,忽然道:“即日起你不必再在太子跟前伺候!”声音平稳,却有压制人的决断力。
成君诺心上掠过紧张与不安,但声音极力掩饰平静,“属下遵命,请皇上容许属下临行前与太子道别,属下想亲眼见太子醒转再去。”
皇上冷冷:“朕以为,没这必要。朕想太子身边多些经国济世之人,教他些忠厚仁孝正气,匡扶社稷气魄,而非三句有两句假话的狡诈之辈。”
成君诺心上一惊,皇上眼睛之毒,叫他生出害怕胆寒之感,他一向以不动声色著称,皇上居然三言两语便试探出他在说谎。
皇上回身冷笑:“你越是隐瞒,证明越是有鬼。太子中毒一事,朕会派人彻查,你出宫去,再也不要缠着太子!”
“遵旨。”成君诺颔首。
相府余香小阁,坐榻上的曼妃嫣呆滞不语,花莺儿一勺勺喂她汤药,一边用手绢擦拭自她嘴角溢出的汤汁。
她推开送到嘴边的汤药,幽幽:“太子、太子那边……有消息了么?”
“听说还是没醒过来。”花莺儿叹气。
曼妃嫣眸中浮现忧郁,“那妹妹呢,她怎样?”
“她也没醒来。”花莺儿抬手又要喂她药,被挡开。
曼妃嫣垂头喃喃:“怎会这样?怎么最近一下发生这么多事?”眼睛眨啊眨,眼泪慢慢便流出来。
“发生这么严重事,小姐你能活过来,实属万幸,还有心思管别人死活。”花莺儿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曼妃嫣伤心:“太子他是因为我……”
“我说你也是,好好去跟踪什么人,还跑郊外去。你长这么大,我若记不错,这该是头次独自出城吧?你连京城那一百零八座城坊哪儿是哪儿都分不清,居然还敢往城外跑!幸亏是那成姓男子将你救回,若你跟踪那两人突然不见,你能独自从城外摸回吗?你都不知人家有多担心!”花莺儿噘着小嘴儿。
曼妃嫣被她说得叹息,“你不要再埋怨我了,我下次再不这样了。”看丫鬟又朝自个儿投来哀怨目光,便一双小手对在一起来回搓着向她哀求,“我知你担心我,别生气了!”
花莺儿憋不住,嗤一声,抬手掩嘴,“你呀仗着自己样子可爱点,便以为全天下人都得宠着你。这回若不是太子出手救你,还真不知会怎样。”此时脸上又一抹忧色,她可真怕小姐出事。
经她提醒,曼妃嫣不由想到高邈,他怎会到郊外,到那里去做什么,又为何要拿匕首杀人?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高邈,眼中凶光四溢的高邈!
夜中紫宸殿烛火通明,一名老年内侍站皇帝身旁,悄声:“便是因此,太子才中毒。”一边观察皇帝神色。
皇帝身材魁梧,坐龙椅上很增威势,胸前刺金盘龙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他眸光冷静,正左手持起茶杯,右手揭开茶盖。
“那成君诺言辞闪烁,朕便知他托故隐瞒,但记着煌儿一心想娶曼祝德那大姑娘为妃,如今既已心愿以偿,怎的又回头去追那二姑娘?”
内侍正是孙福权,微微有点驼背,“这个……说实话,老奴也难以揣测太子的心思。”小心翼翼为皇上添茶。
皇帝冷锐的目光穿透薄薄烛雾,望向大殿外深深思索着什么,缓声:“印象中那大姑娘倒很是动人,惹人垂怜。”说着将茶杯置于龙案。
孙福权停住手中动作,扭头小心留意皇帝神色,见他眼眸微垂,一张重枣似的脸上容色沉沉,斟酌着近乎讨好地笑道:“皇上,老奴也觉着太子眼光大妙。”
皇帝看他一眼,伸手拿起奏折缓缓展开,“自煌儿成亲,便很少住东宫了。”
孙福权接话,“新婚不久思慕着带新娘子出去玩耍,确是人之常情。东宫到底不比太子府方便,出门上马乘车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当真逍遥自在,眼下暮春已近,四月将始,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日子。”
皇帝轻轻“嗯”一声,孙福权察言观色,小声:“要不……改日宫中设宴,请太子带新人回宫玩乐玩乐?自大婚那日,这新妇还未至宫中向公爹公婆敬过茶呢。”
皇帝拿朱笔在奏折上写下两个字,“等这对苦命孩儿醒转,你来安排。”
孙福权忙笑着接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