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广寒秋(5/5)
恐因为娶了谢家女而受到牵累,所以才心生歹念要取发妻的命。更何况,林远致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温雪萝。
燕淮心里一紧,像有只手在攥,攥得紧紧的,令人难以呼吸。
算来算去,她竟然是因为他才遭此一劫吗?
他暗暗咬了咬牙,问道:“侯爷这伤是夫人扎的?”
黄总管知道瞒不过,只得点头应是。
燕淮便道:“那就不必治了,死了安生。”
鹿孔闻言,让小徒弟背起药箱扭头就走,丝毫也不逗留。
黄总管和几个幕僚有心求燕淮,却谁也不敢求,只怕惹恼他掉脑袋,于是乎直到燕淮走得没影了,也还是没人开口说话。
但燕淮并未离开长平侯府,他只是又去见了谢姝宁。
午后春阳艳艳,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盯着她看,看了很久很久,心里似乎是难过的,可这难过又是那样的陌生和古怪。
鹿孔回了宫,宁润和吉祥就来了。
宁润最先意识到不对,也是最先回过神来,上前去轻声唤他:“国公爷,这事怎么办?”
再搁下去,尸体就该有味了。
燕淮当然也知道不能就这么把人放着,便问:“东西带来了吗?”
吉祥闻言,就递上来一卷地图。
宁润连忙接过展开。
燕淮便看着地图,指尖轻轻一点,道:“就这吧。”
话说得少,但宁润和吉祥都听明白了。
俩人齐声应了一声“是”,便各自下去准备了。地图上的那块地方,原是选定留给燕淮自己百年后用的。但他心想,她应当是不愿意再同林远致葬在一处,葬进林家祖坟地里的。那块地方,风水不错,景致也
不错,她和她的孩子葬在那,勉强还算妥当。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长平侯府各处掌了灯,也挂上了白色纸灯笼。
林远致午后断了气。
宁润和吉祥都是手脚麻利的,谢姝宁母子俩也已安置妥当,只待发丧。
燕淮便回了长闲宫,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依旧提着朱笔批折子。要不是宁润白天亲眼所见,简直不能相信长平侯府里的那个人会是他。静默片刻,宁润端了参茶上来,然后便要请退,哪知这时候外头忽然通传太后来了。他心
里一惊,这地方太后来做什么?可人既然来了,他还是只能迎出去,笑微微请安。
锦绣肩舆上的太后娘娘,在明灯下看起来光彩夺目,风姿绰约。
她才三十出头,保养得宜,瞧着仍很年轻。
扶着宁润的手肘下了肩舆,她就问:“国公爷呢?”
宁润道:“回太后的话,国公爷此刻正在里头批折子呢。”
太后就要往里头去。
宁润懒得拦她,便退到了一旁。
这太后娘娘原是淑妃时,他就不大瞧得上她,知她要吃排头,只是心内讥笑。
果不其然,她走进里头,燕淮端坐在那里,只不言不语地抬头瞥她一眼,然后就一直不理不睬地提着朱笔继续批他的折子。
太后心里就不大痛快,又要喊他。
坐在皇位上的那到底是她儿子,他凭什么对自己不理不睬?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燕淮已是忽然将手中朱笔一扬,朝她掷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她前襟上,污了一身华服,像是血渍。
她先是愣,后是惊,转而要发怒。
“宁润!”燕淮无动于衷,高声喊了人进来,“太后娘娘怕是病得不轻,快将人送回寝宫去!”
太后一听这话,面色发白,嘴唇哆嗦,已是大事不妙。
宁润走到她边上,叹一口气:“您请。”
太后迈开脚,差点摔倒,半靠在了宁润身上,这才得以走出大门。
临上肩舆,她忽然抓住宁润的手不放,急声问:“他是不是要杀我?是不是?”
宁润低着头:“您安安分分的,就能平平安安。”
言下之意,别整日里臭不要脸的总想勾搭人家,人家也不会想杀了你。
太后焉有听不明白的,当下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让人速速回宫去。宁润望着远去的人群,嗤笑了一声,便要转身回里头,哪知没转头,就听见了燕淮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仰头看着夜空,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备酒
。”
宁润知道他是鲜少沾酒的,闻言不由愣了愣,但还是立刻应承下来,让人去准备了。
少顷,酒水备得,他带着东西跟燕淮去了御花园,爬上堆秀山,站在了御景亭里。
这是宫里头最高的地方,平日里一眼望去,一览无余,但夜里,能瞧见什么?
宁润一边琢磨着,一边要将东西一一摆好。
不料燕淮手一挥,就要赶他下去。
宁润便不敢逗留,告退下了台阶。
上头于是只余燕淮一人。
他坐在围栏上,替自己斟上一杯酒,在昏暗的灯光下,慢慢地饮尽了。
一杯复一杯。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天黑天亮。
已是一夜。
宁润和吉祥站在堆秀山下,抬头往上看去,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天际冒出了一线白。
燕淮遥遥看着,眼前莫名浮现出了谢姝宁那张苍白的脸。
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当年娶了她,她后来是不是就不会死?而他这一生,是不是也就不会这么寂寞又绝望?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九天的风,凄凄如泣,响彻长空。
他心头一震,站起身来,风灌满了他的玄色衣袍,一鼓一扬,猎猎作响。
一旁的酒壶站立不稳,倾斜倒下。明亮的酒水顺势流淌,落下高楼,纷纷洒洒,像是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