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村(二)(2/4)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宋茉还有点发愣,杨嘉北去卫生间上厕所,本来开枪放完水就能走,他不,想了想,又去洗了个澡,刷了牙。宋茉打开一盏小灯,下了床,拉开窗帘,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一大片,辨不清时间方向。
冬天的太阳总是来得如此迟,冬天里抑郁而自杀的人也会比其他季节更多。
宋茉的手指压在玻璃上,怔忡地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浅浅不定的影子。
杨嘉北洗澡很快,他看了那些厚厚的日记——杨嘉北也看了些,都是日常的杂事。
这些日记都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
曾经,同漠河接壤的那个国家,还叫做苏联。那时候,中国和苏联还保持着甜蜜友好的关系,抗美援朝时期,苏联以半价向中国提供武器,之后,亦派来一些苏联专家来中国进行技术指导和帮助……
后来选择道路不同,亦分道扬镳。
苏联撕毁签订的契约,不再提供援助,撤回所有在华专家。
而在那之后的五年,中国努力提前还清所有苏联的外债。
两国人民也再无往来。
杨嘉北承认自己心思不够细腻,不过宋茉有感兴趣的事情是好的,他能察觉到她情绪的麻木和迟钝,钝到那些放空时候的眼神都能变成割肉的利刃。
宋茉转身,问杨嘉北:“你去过太阳岛吗?”
“嗯,”杨嘉北说,“不过不太好玩,和其他地方的公园景区没什么区别。”
宋茉说:“日记里写,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白桦林。”
杨嘉北说:“那是以前,后来砍了不少树——你饿不饿?想吃点啥?”
宋茉摇头,她还不饿,就是有点渴。还没张口,杨嘉北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宋茉慢慢地喝:“我看到日记里写,那边有大片白桦林,有很多鸟,还有松花江水……”
“都是以前,”杨嘉北坐下,他望着宋茉背影,“后来变了。”
不用问原因,宋茉知道为什么后来变了。
她不知太阳岛的白桦林面积锐减,但她听爷爷提到过松花江的日日消瘦,枯水期越来越长,就算是雨季,松花江也可能会裸露沙洲。
这可是曾经人人都喝过的松花江。
就像大兴安岭的雪越来越薄。
就像曾经被大肆砍伐的山林。
就像源源不断,从东北运走的石油、黑土、钢铁。
以前的东北供应着几乎占据全国三分之一的钢铁,五分之二的石油。最先发展重工业的也是东北,又还将自己一些汽车产业和钢铁产业拆分、输送给南方,帮助它们建起自己的工厂。
比如东风汽车,比如攀枝花钢铁基地。
石油、煤炭、木材、粮食、机械……都调配、低价输送到其他地区。
哈尔滨工业大学,将航空系送给清华,将火箭导弹送给西北工业大学。
工业发展总要有一定代价,森林,水源,空气。黑土地从不言语,它任人索取,哺育幼弟,伤口疮疤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它从不言语。
共和长子,总要多负担一些责任,来照顾下面同样孱弱的弟弟妹妹们。
后来它老了,没有力气了,血管里的石油不再蓬勃,筋骨的钢铁水泥渐渐废弃,肌肉的黑土地被人一块块偷出去卖,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它老了。
留不住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女了。
夜晚的小烧烤摊上,一个老乡剥了毛豆,弹掉裤筒蹦上的花生壳,习以为常地告诉宋茉,他找工作被拒了。
因为老板不要东北人。
宋茉捂着胳膊,那衣袖下旧伤叠新痕,夏天也要穿长袖。
杨嘉北说:“以前急着发展,没怎么保护好自然条件。”
宋茉点头:“我知道,我学过。”
课本上会讲,因为早起法制不健全,因为对自然重视度不够,因为一些部门片面而盲目地追求经济效益……这些都是课本上的东西。
还有课本之外的。
宋茉坐在沙发上,握着那瓶矿泉水,认真开口:“我有没有讲过,我在北京干过一段时间炸鸡店的兼职?”
杨嘉北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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