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2/2)
那名狼人愤怒地看着他,基尔的目光平静,刚才那些言语没有让他产生过片刻动摇,在眼神的较量中,是基尔先移开了视线。
“走吧。”他对这些族人说,他伸手指向列车,“回到我们撒谢尔的原住地去,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
在车门关上之前,他对这些被煽动起来后理所当然地失败的狼人们说:“我等你们回来的那一天。”
“永不!”
这是他们的回应。
基尔没有说什么,他身旁的一名比斯骑士说:“蠢货。他们会自己滚回来的。”
“不然他们还能去哪里做什么呢?”另一名狼人说,“重新回去牧牛和羊吗?”
“他们确实是蠢货。”基尔说,然后他低声说道,“我想去杀一个人。”
“谁?”他的同伴问。
基尔说了一个名字。
那个人现在还在聚居地的医院中,毕竟他当初受了几乎致死的重伤,能恢复到如今能够下床走路的状态已经十分幸运,虽然伤愈之后他有可能无法恢复过去的强壮,但他仍然会是一个正常的狼人。平时会有一些狼人来看望他,这种充满人情味的行为对人际关系十分粗糙的兽人们来说算得上十分难得,但他今天没有访客。
拐杖的拄地声在走廊中回响,医院总是安静的,因为聚居地几乎没有闲人,前千夫长沿着地面砖块排列的直线慢慢行走,初夏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停了下来,有些不适地按了按额头。
骨缝似乎仍在隐隐作痛。
他抬起头,一名高大的狼人正在向他走来,这位不是预料之中的访客。烈锋前千夫长有些惊讶,他刚想叫出对方的名字,一只钢铁般的手迎面而来,捏住了他的脖子。
喀嚓一声。
第298章文青大叔的一天
明亮的阳光从高处的窗户照进来,在平整的地砖表面投下彩色玻璃斑斓的影子,高耸的穹顶之上横梁交错,粗大的黄铜锁链从梁上垂下来,悬吊的巨大灯泡清透有如空气,光滑完美的表面几乎能够映出底下仰视的面孔。
瓦塔力收回目光,视线落到前方的舞台上,以艺术,至少是美观的眼光来看,这个舞台乏善可陈,几乎就只是一个台子,毫无花哨,只是胜在材料惊人——那些住在城堡和庄园之中的贵族老爷们,或者是在那个简直如传说般遥远的帝国中的常人,恐怕也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美丽而又巨大的人造水晶,如果能够运输出售,想必能够引起一阵狂潮,然而这些理应十分珍贵的造物如同木板和石材,被那些创造出它们的人作为再平凡不过的材料应用在生活中,从日常器皿到灯具,甚至任人踩踏的地板。
在这座水晶的舞台两侧,两道阶梯向上延伸,通往上方环绕着整座礼堂的栏杆回廊,清新的微风从外部的露台吹进来,搅动新建筑内部沉静的空气,瓦塔力微微眯起眼睛,他喜欢阳光和柔和的风,但他也同样喜欢这种味道,那是石粉,钢铁和木材一同沉淀之后的特殊味道,冰凉干燥,毫无人气,却让他感到安全和满足。
在这种安全和满足之中,他能够感觉到已经死去的希望正在复活。这是他几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从头到尾参与了一座美丽建筑的建设,并且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无论它们能够存在多久,都是过去的自己不能期望的。他看向面前的画板,拿起了笔。
虽然这种平静并非独属于他,在他作画的时候,还有工人在搬运建材,清洁边角,还有一些人只是闲逛,观察这座即将被使用的新礼堂,在这个不是假期也不是三餐的时间,这种人是非常少的。在这个统治者异常宽和的区域,却几乎没有能够闲下来的人,包括孩子在内,每个人都在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忙忙碌碌,不是没有人脱离过自己的位置,那些人并不会因此被鞭打和烙印,像他过去的主人所做的那样,那些懒惰和失职的人受到的惩罚简直算得上温柔,似乎发自内心的羞耻比纯粹的痛苦更有作用。
瓦塔力也没有多少闲暇时光,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在作为奴隶这段不长也不短的时间中,他曾经承诺保护的那个贵族之子已经因为疾病死去,他几乎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他只是和那些这座礼堂的建造者一样,在享受属于他们的休假。笔触在纸上沙沙作响,瓦塔力忽然心有所感,他停下了笔,机敏地抬起了头。
来人的脚步毫无声息,看到那头标志性的银色短发之后,瓦塔力毫不奇怪为何自己的本能被触动。“术师”……那位大人完全不像现实能够出现的存在,而效忠于他,围绕在他身侧的人物也十分杰出耀眼,哪怕只是就容貌来说。而这位塔克拉队长——
瓦塔力束起手,转过身,正面对他恭谨地行礼道:“午安,大人。”
塔克拉看着他,笑了一下。
瓦塔力就像被细细的鞭子抽在了身上,倏地挺起了腰。
银发青年的脚步不快不慢,他的动作和表情都有些懒洋洋的,停下的时候虽然和瓦塔力隔着一段不会让他那么被压迫的距离,但看他投向画板的目光,这点距离对这位人物来说完全不是阻碍。
“你在画什么?”塔克拉用一种感到有趣的语气问,他使用的是对瓦塔力来说更熟练的通用语。
瓦塔力寻找了一下词语,“宗教的画。”
“‘宗教画’?”塔克拉说,“那是‘神使’,还有……‘教皇’?”
他转头看向瓦塔力。
“……是的。”瓦塔力有些艰难地说,“您的眼光真好。”
塔克拉又笑了起来,他的五官并不是纯粹的英俊,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让他和某些人一样,没有多少人能够在相处的时候注意到他们的外表。就算在微笑,塔克拉的眼神也让人有种仿佛凶器在侧的危险预感,而对瓦塔力这样的老年人来说,这名年轻人更像一头披着人皮的巨大猛兽,即使如今的他对他已经算得上温和,瓦塔力仍然记得一次偶然才见到的这个男人的真正面目。
那是一个让人无法安稳的噩梦。
塔克拉走向了那幅画,在一步之遥,他的视线从黑白灰三色的湖水开始,沿着那群背生双翼的神使们的足迹,最后停在最顶端的那个背影之上。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倾颓的殿堂,长袍曳地的神使大多背对着画面,只有一两人隐约可见俊丽的侧脸,他们在沿阶而行,宽大的阶梯宛转向上,却在半空崩塌断裂,在斜倒的廊柱顶端,在通天之阶被中止的地方,那个人穿着斗篷,戴着兜帽,不辨身形和面目,抬头仰望着天空。
他的背后没有双翼,却如同被光笼罩。
塔克拉看了这幅画一段时间,用铅笔作画似乎说明了作者的某种态度,很多细节都显得粗糙,但作为表现人类感情的媒介之一,画作的内容已经表达了相当多的内容。瓦塔力在不安和无由来的恐惧之中等待着——他相信他不会因为作画受到什么可怕的对待,却依旧感到感到恐惧,直到他听到塔克拉笑了一声。
“幼稚。虚妄。扭曲的幻想。”他这么说。
瓦塔力低低松了一口气,“是的,您说得没错。”
塔克拉转身面对他,瓦塔力再度本能地低下了头。
“让另一个人来,他会这么说。”塔克拉说,“不过,我觉得很有趣。请你抬起头来,瓦塔力‘老师’。”
那个词语被吐出来之后,瓦塔力就不得不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他并不想面对那双琥珀近于金色的眼睛,却有一种力量让他必须面对。
塔克拉看着他,神情简直算得上温和,“我提供画布,颜料还有报酬,请你把它变成一幅真正的画。”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瓦塔力都不能拒绝这个要求。他小心地把画从画板上取下来,收进随身的画筒,塔克拉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让他十分紧张,但在紧张之中,瓦塔力也感到有些困惑:在这种时候,这位大人的职责和地位都不应让他如此空闲,他为何还留在此地?
“我在等那些孩子们。”塔克拉说,他斜着眼说。
他没有等得太久,他们这些经过“那位”术师教导的人对时间总是把握得十分精确,瓦塔力还未离开,那些“孩子们”已经从礼堂外涌了进来,他们成群结队,兽人的孩子和兽人的孩子在一起,人类的孩子和人类的孩子在一起,队伍凌乱而又自有秩序,塔克拉向前走去,瓦塔力看着他走了几步就停下来,那些孩子就像蚁群或者水流一样,汇聚到他的面前。
然后他们排列成整整齐齐的队列,像一排排被修剪过的小树,连个头都被仔细安排好了。虽然兽人孩子们的耳朵和穿着跟人类的孩子有很大的区别,但他们已经比过去多了很多共通之处,至少在以前,瓦塔力不会想象他们站在那里,却没有谁是主谁是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