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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老们看来,冲昕即是长天,他们甚至不敢受冲昕的礼。但在冲祁看来,冲昕除了是长天,还是他的女儿姜珠孕育出来的骨血。姜珠为之付出了那么多,被称一声“母亲”,她当得。
冲昕屏着呼吸走过去,轻轻的在姜珠身旁坐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从前对他来说,宗门就是一切。冲祁替代了父亲,冲琳替代了母亲,冲禹替代了兄长。他从来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孕育了他,生下了他。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就在他的眼前。
冲昕仔细看她。她的五官因脸庞的变形都移了位置,但若仔细看,那五官依稀还有冲琳的影子。
她的父亲是长天宗掌门,她的母亲是掌命线者,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却怎么会成为这模样?为了生下他,她都经历了些什么?付出了些什么?
姜珠已经吃完了糖,开始舔黏黏的手指。冲昕拉过她的手,用清净诀给她净手。姜珠抽回胖手,拍着花瓣嚷嚷:“玩!玩!”
冲昕有些无措。
姜珠已经自己将冲祁留在花瓣上的另一只匣子打开,熟门熟路地取出里面精美的人偶娃娃。
“爹、娘。”她点着两个人偶道。说完她抓起了另外一个人偶,笑嘻嘻地道:“珠珠!”
那些人偶做得非常精美,虽然造型可爱,却又让熟悉的人一望便知道是谁。
姜珠另一只手抓起了最后一只人偶,笑道:“叔叔!”
冲昕微怔,但他随即反应了过来,那是冲禹。在冲昕出现之前,冲禹就是姜珠的小师叔。
“珠珠叔叔玩!”
姜珠一手自己,一手冲禹,让两个人偶一起“玩”。
冲昕看着那些人偶。那是姜珠的父亲、母亲,就是冲禹师兄,在他出现之前,也是属于姜珠的。
姜珠正玩得开心,两只手忽然被人按住。她眼睛上翻,看到那个脸熟的陌生人凝视着她。他将她的两只手放在一起,用自己的手紧紧包住。
她听到他低声喊了一声“母亲……”,但她现在理解不了这个词的含义。她只觉得那两只手将她的手包得太紧,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再抬眼,她忽然愣了,而后有些慌乱。她左右看看,发现没人可以帮她。她只好自己凑过去,朝冲昕的眼睛里吹气。
“呼噜呼噜,不哭不哭……”
冲祁在谷口静静等着,直到等到冲昕出来。
“她睡着了。”冲昕轻轻道。
冲祁点点头,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冲昕落后一步,跟上了他。
冲祁将冲昕带到了一处洞府前。
“去吧。”他说,“想知道什么,都能有答案。”
冲昕看了他的师兄一眼,沉默地迈开步子,走进了那洞府。
长长的甬道,头顶岩壁都明玉,地上的影子便浅淡模糊。冲昕其实能想到在这洞府深处会看到谁。在神宫中,长天的神念便说过,他顶多只拥有一般的“他”。那么,另一半的他在哪里呢?
冲昕穿过了甬道,踏入了一间敞阔的洞室中。
到处嵌着的都是养魂之物,那张榻的基座和四根立柱甚至都是养魂木雕成的。一个男人靠着凭几撑着腮,含笑看着他。
“终于等到你了。”他道。
冲昕一点都不意外。
长天宗,长天宗。另一半长天神君,自然是在长天宗的秘地中。
冲昕走入了那间洞室,再没走出来。
冲祁目送冲昕进入长天修养的洞府,不知为何,心中感到不安。他转身,五位长老都站在他身后。
长天宗传承了这么多代的事情,到了他们这里,终于要实现了。长老们的眼中,都带着感慨和期望。
“你做得很好。”一位长老对冲祁道,“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冲祁是长天宗现任掌门,他的职责不在秘地,在宗门。他行了一礼,朝着出口行去。
他的步速很慢,每走一步,心中不安便愈是强烈一分。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长老们都望着那洞口,眼含期待。显然,他们中没有任何人产生如他一般的不安感。
不会有事,冲祁想。
这里是宗门秘地,有宗主,有五位长老。不会有问题,他的理智这样告诉他。但也正因为他理智上清醒地明白这一点,所以愈加不能解释心中的不安由何而来。
他朝着封印出口缓步走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冲昕的模样。
他第一次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看来像六七岁的孩子。他不假他人,亲手照顾他。那段时间,他几乎是白天黑夜地不合眼地看着他。直到那孩子混沌无神的眼,像清泉一样澄澈明亮。
那孩子很快就长成了俊秀的少年,而后长成了如山岳般清朗的青年。
他的脸明明就是宗主的脸,可冲祁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他五官肖似姜珠。
冲祁走到出口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之感,转身走出了秘地。
冲琳退出了侧殿。冲昕外出游历三十余年,出走时还是元婴,归来已经还虚。她知道冲祁和他,势必有很多话要谈,她便回去自己的观壁峰。
踏上观壁峰的土地,她转头望去。还虚真君的目力所及之处,两道流光一先一后飞向了某个方向。
那里……是宗门秘地。
冲琳不知道怎地,对宗门秘地感觉很是模糊。她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冲祁不叫她去宗门秘地,更想不起来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她看了那两道流光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洞府。在静室中修炼了片刻,她忽然睁开眼睛。她的身形从静室中消失,出现在了另一间洞室中。
她的本命法宝山河盘,供奉在这间刻满了符文的洞室中。此时,山河盘中的砂砾飞快地变幻,竟是在自行演算。
冲琳讶然,因为山河盘在演算的不是旁的,是冲昕的劫。
这劫她算了不知道多少回,包括炼神还虚之后,却始终算不出结果。今日里,为何山河盘自行演算了起来,难道那劫又有变数?
冲琳凝神入静,她的神识和山河盘化作了一体,一同投入到这场演算中。
砂砾的变幻奇诡,传递的是常人解读不了的复杂的信息。就在冲昕走进那间洞室,见到了另一半的长天时,激烈变幻的山河盘突然寂静。所有的砂砾都凝固不动了。
冲琳算了几十年的那道劫,今日终于算出了结果。
冲琳睁开了眼睛,脸色大变。
冲昕,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