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山巅绝顶（1/3）

顾安怡觉得自己正身处一片无边的虚空之中。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像是神魂出窍。

他动了动念头，想要放出灵识，但是和他的意愿相违背,他发现“自己”只是如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一般睁开了眼睛。

青天白云罡风，“他”端坐在山峰之巅。

“他”身前另有一人,那人面前又摆着一个小巧的丹炉，顾安怡看见那人的手一动,那座丹炉中便飘出一朵云气,“是时候了,”顾安怡听见那人说，“承运而来，乘风归去，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师兄,你真要如此做吗？”

顾安怡听见“自己”说——原来他现在是个女人。

被“自己”叫做师兄的人转过头来,这人长得高大清俊，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扭曲狰狞,这种狰狞不像是恶意，反而像是在抑制某种极度的痛苦。

“……师妹,我成元神已有七百五十三载,四九重劫已度过三重，身为三劫阳神真人,我继任宗门掌教之位也有三百三十年……”这人的面色更加扭曲,但声音却是无比的平静,这种巨大的反差，让顾安怡心中不真实的感觉越发凸显，但这人又已接着说道：

“但,自从我成就元神以来，先是扶崖丹宗将丹训公开，五行天中丹修趋之若鹜；后又有师父和扶崖丹宗之人论丹，被他们练天君一言判之曰‘希图讨好，用心不纯’。”

“从此以后，不仅师父为此负气，深入绝地，身死道消，更有宗门长辈、你我同辈、晚辈弟子纷纷出走……时至今日，在这五行天丹修之中，又哪里还有我们莲泉宗的立足之地！”

“但是、师兄！你也不必——”顾安怡“自己”开口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胸中焦灼的情绪，但是“师兄”并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必再说了！”师兄一摆手，脸上的狰狞终于平复了几分，但是他的语气却陡然激烈起来：“我意已决，自从我成就元神以来，一直潜心钻研丹道，要炼成一颗前所未有的丹药，要让他们对我们莲泉宗刮目相看！但是，但是……”

“但我竟一事无成！哈哈哈哈哈！七百五十三载！一、事、无、成！连我们宗门典籍中有记载的天级丹药都炼不出来！”

“让他们笑话我们莲泉宗果然是欺世盗名！哈哈哈哈！”

师兄仰面大笑，顾安怡看着对方脸上流下的两行清泪，只感到心中也涌出一阵沉痛的酸楚来。

“是我的道路走偏了吗？还是我天生就没有做丹修的能力？还是我莲泉宗的传承，当真就是如此不堪？！”

师兄仰天而问，她无言以对，但是，她心里的一个想法却越来越清晰：是否正是因为如此执念而不破，过于贪求结果，所以才一直不能成功的呢？

丹道是什么？自己的道是什么？为什么要追求这些？

是为了宗门么？是为了他人的看法么？

而天级丹药，天级丹药，本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呀！

难道不是与道相合，自然遇合之下，才能以元神的境界便炼成天级丹药的么？！

不管师妹如何想，师兄的语气已经越发癫狂了：“但我不相信！我不接受！我如此用心，如果还不能称得上一个‘纯’字的话，那便是这苍天无眼！是天道不公！”

“所以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那个一定可以震惊世人，还可以让我们莲泉宗永远传承下去的办法！这炉丹就要成了，天级丹药！蕴含了我们莲泉宗所有丹道祖师的记忆的天级丹药！”

师兄转过头来，一双鬼火般的眼睛中闪动着绝不动摇的决意：“所以师妹，是时候了，只余最后点灵养丹一步，这炉丹药就成了。一会我入炉之后，剩下的事，就都拜托你了。”

听见几个关键词，顾安怡心头一片冷冽，但是，他现在的心情已经不以他本人的意愿为转移，而是随着师妹的心情，完全被巨大的悲哀和茫然所吞没。

他感到“自己”点了点头。

下一个瞬间，顾安怡便“亲眼看见”，那位高大清俊的阳神真人，整肃衣冠之后，元神和法身合二为一，整个人都化作一道流光，飞进了他身前那个小巧的丹炉之中……

山巅绝顶之上，青天，白云，罡风。

此后记忆流转，顾安怡在零碎的记忆中，跟随着那名女修走过了五行天的许多地方，“他”随身总带着一个小巧的丹炉，却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九连秘境。

“那么，就在这里吧。”

她在地底建立巨大的宫殿，一点一点，她将莲泉宗的所有东西都搬到这个地宫之中，地宫的中心，是她精挑细选的养丹之地，同时也是这个秘境的灵机枢机所在。她将孕育中的丹药和这个秘境连在一起，又用这种力量来掩藏整个地宫和丹药。

做完这些，她又为这座地宫加上种种机关考验。这些考验和秘境的特殊环境结合在一起，在无数岁月之后，可能会变得加倍可怕，又或者将发生某种复杂的改变……但是她却无意考虑这么多。

莲泉宗已经消失了，但是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传承都在这里。

他们的想法，他们的摸索，他们的执念和他们的纯与不纯……她希望后人发现这里的时候，再让他们来评价吧。

和她师兄一样，她来到地宫中心，元神法身合二为一，将自己投入了丹炉之中……

……

顾安怡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虚空之中。

漆黑的虚空之中，在他脚底，一枚旋转着的朱红色丹药漂浮在那里，其中蕴含奥妙万千，仿若一颗缩小的星球。

不，他不仅仅是站在天上看，他同时也在这颗旋转的星球之上，另一个他从地面抬起头来，看见天空中的“自己”。

天外那个人……好像和自己有某种联系……“他”，不，她模模糊糊地想，但是这个念头本身也很快消散了，身在地面，她感到自己就是这个星球，但又不完全是这个星球，但是这个星球还处在剧烈的变动之中，这个星球还没有完全成形，而她若是不加入，不将自己即将成形的大道之力献祭于此，这枚丹药却永远不能如师兄所想的一般成形。

他终究还是自大了。

她必须将全副心力都放在这颗星球上，否则，她可能要毁掉这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星球……

她不再抬头看天，渐渐的，她连天外这个概念都忘记了……

顾安怡失去了对“另一个自己”的感觉。